西北邊陲的風景天然差異于溫婉的江南:塞雁南飛,邊馬悲鳴,西風殘照,廢壘孤城。想起年頭還在西湖邊和摯友林逋飲賞梅月,攜手林泉,立在延州(今陜西延安)城頭的范仲淹難免感觸,天意高難問。他加倍料想不到的是,這戍邊生涯竟然是他功業的新出發點。
這是康定元年(1040年)中秋時節,他戍邊的第一年。
以身報國
接手天坑延州軍政大權
當年頭,遠在東南越州(今浙江紹興)的范仲淹恍若老樹開花:官復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而后改刑部員外郎、陜西都轉運使,又遷龍圖閣直學士、陜西經略安慰副使、同管勾都配置司事,知延州。
此前由於屢次開罪權相呂夷簡,背上貼著拉幫結派屢教不改等標簽,他被一貶再貶,離朝廷越來越遠,已經算政壇上的過氣人物了。因此,上述一連串讓人目炫繚亂的任命,讓他的職級真如坐了火箭一般飛升,五十二歲的他未免受寵若驚,某久在江外,職業無可,惟望廢退,以遂麋鹿之趣,而朝廷過聽越次,寄任拳拳負荷不能無憂。
事出異常必有妖。兩年前,西夏李元昊稱帝開國,西北進入多事之秋。康定元年春,擁兵十萬的金明寨主、綽號鐵壁相公的李士彬被背叛的部下挾制送夏,救援的宋軍又在三川口大敗,西夏軍乘勝包抄延州。戰略要地延州假如再失陷,西夏必定以高屋建瓴之勢南下長安。因此大宋朝野震撼,參知政事宋庠甚至提出退守潼關、拋卻關西的餿發起。
不難想象,智商在線的朝廷大臣均視延州為天坑一個。張存被任命為延州知州后,以家有八十老母、素無知兵為由堅辭不任。在赴任延州途中,范仲淹也曾推薦摯友歐陽修為其幕府參軍,不出預料地被后者婉言謝絕。畢竟那時夏軍勢頭正猛,西北城陷人亡、文武全滅的範例比比皆是。
滄海橫流,方顯英勇本色。當年八月末,范仲淹毅然從包郵的江南趕到這荒僻的延州,接手鄜延路軍政大權。既然以身報國,先天下之憂而憂,他無所畏懼:
自薦老臣,固漸于漢將;誓平此賊,詎擬于唐賢?
《延州謝上表》
固然有充足的心理預備,可是面前毒辣的現實還是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他手里確切拿著一把爛牌:
從延州至金明寨,短短四十里路,九曲十八彎的一條河,他竟然過了十三次之多,真是險山惡水之地
延州以北東西四百里,原有藩籬損失殆盡;作為延州屏障的金明及其三十六寨,數萬人馬蕩然無存;塞門寨已經失陷;承平、南安等四寨棄為虜境
鄜延路兵馬固然有兩萬六千之眾,可是由於培訓未精、將帥無謀、又遭新敗,目前都如驚弓之鳥一般,一副混吃等死的狀貌
秋雨兀自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禾穗未收,庫緡空虛,兵舍不足,人馬多露宿于外
在李元昊的懸賞榜上,陜西四路的一把手夏竦的人頭僅值賞錢三千緡,可以腦補一下其才干
惺惺相惜
提攜一代戰神種世衡
在后世眼中,范仲淹恍若一枚武力值拉滿的戰神,隨時可以挽狂瀾于既倒,這天然是個神話。整編部隊、選拔將領、操練士兵、修復寨壘、屯軍營田、安慰諸羌、發動黎民只有打通這些關才能拉滿戰力,而這些也都是苦差事,非扎扎實實去修煉不可。
范仲淹一掌鄜延路,馬上進行大刀闊斧的革新,將延州府一萬八千守軍分交六將統領,以求會合優勢兵力、出擊敏捷機動。再說這擢升將帥之事。邊關缺少良將,其深層次的理由當然在于大宋重文輕武的陋習。范仲淹到邊關后,馬上舉薦、提升了種世衡、狄青、張亢等一眾通曉邊事、有勇有謀的將領。
以大名鼎鼎的種家軍的首創人種世衡為例。種世衡叔叔兼養父是大宋第一傳奇陳摶祖師的門生,家學淵源,種世衡自己曾擔任涇陽知縣等文職,可是由於屢忤權貴,過得很是憋屈。和他有著同樣職場履歷的范仲淹一到延州,兩人惺惺相惜,老種也棄文從武,咸魚翻身。為了屏障延州,種世衡在延州東北筑青澗城。頂著夏軍的騷擾,他邊戰邊建,終于把城筑好,該城成為延州前線一顆關鍵的棋子。在范仲淹的大力提攜下,種世衡終成一代名將。
針對西夏人誘敵深入的戰略,范仲淹的軍令簡樸明白:死死守住鄜延路,切忌冒死深入。在他坐鎮下,此前毫無求生欲的鄜延路一眾武將戰斗力爆表。康定元年秋冬,任福等將抓緊戰機,先后突擊白豹城和歸娘谷,打得夏人措手不及。原本被李元昊當作自家后花圃一樣的鄜延路,逐步變成了一道銅墻鐵壁。夏人方曉得這范仲淹是個硬茬,無以延州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數萬甲兵,不比大范老子(范雍)可欺也!
當然,在擅長野戰、士氣旺盛的西夏軍眼前,重整中的宋軍仍然愚笨,夏宋攻守易勢尚需時日。慶歷元年(1041年)春,宋軍于好水川再次大敗,名將任福、王珪等殞命沙場。當年深秋,范仲淹調知慶州(今甘肅慶城)兼任環慶路經略安慰。面對依然嚴峻的戰局,立在慶州城頭的他憂心忡忡,一闋《漁家傲》橫空出世,西北風十足: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神。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軍中有一范
西賊聞之驚破膽
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韓琦和范仲淹是對立李元昊的最強組合。
韓范兩人相熟甚早,景祐三年(1036年),兩人同朝共事。寶元元年(1038年),時任知諫院的韓琦就多次向仁宗推薦忠正之臣范仲淹。西北邊事甫起,范仲淹與韓琦一同被任命為陜西經略安慰副使、同管勾都配置司事,兩人成為西北戰壕里的戰友。
大凡用兵,當先置勝負于度外,生死置之度外。這是韓琦的金句,勇敢溢于紙外。范仲淹多智,故而在對夏戰略上,兩人意見不一。韓琦以為,大宋在西北僅正規軍不下二十萬,而西夏的野戰機動兵團卻不過四、五萬,只守不戰必使士氣淪喪、軍費糜任你博娛樂城手機體驗金耗。因此他主張會合優勢兵力,尋找西夏主力進行決鬥,速戰速決。
而范仲淹則以為,宋軍兵多而不強,西夏軍少卻精。且西夏境內山川險惡、沙漠廣袤,宋軍若深入敵境,糧草輜重補給易被西夏切斷,不免大敗。西夏經濟單薄,糧食和物資均依仗從外輸入,這是其致命弱點。宋軍應修固邊城、堅壁清野,令西夏軍勞師無功。對夏經濟封閉一久,窮兵黷武的西夏必定經濟大危、戰力大損,大宋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慶歷元年(1041年)初春,朝廷決意出兵討夏。韓琦多次要求延州的范仲淹合擊夏軍,后者則堅定等春天再進擊。范的摯友尹洙前去延州勸說他,磨了兩旬之久,范仲淹不為所動。范還連上三表,強調貿然進擊之危險。頗有鍵盤俠作風的尹洙不滿摯友的謹嚴,吐槽道:公于此乃不及韓公也。
快意恩仇、勇往直前雖然值得褒揚,可是兵國大事必要有謀有智方可。即使是任福為將,即使有韓琦出征前的再三告誡,宋軍還是在好水川又悲劇了一把,擅長誘敵深入、圍城打援的西夏軍大敗從懷遠城出兵救援渭州的任福諸軍。好水川大敗后,數千陣亡將士家族手持故衣、紙錢招魂,他們擁到韓琦馬前墮淚,汝昔從招討出征,今招討歸,而汝死汝魂識能從招討歸乎?哀慟聲動天地。魂魄遭受極大震動的韓琦總算幡然醒悟,認可了范仲淹堅壁清野的正確戰略。
除卻攻守戰略的爭執,韓范兩人在修水洛城事上也各執己見。慶歷二年,知慶州的范仲淹請修水洛城,以打通秦鳳路與涇原路,而韓琦斷然反對修水洛城,一度鬧得沸沸揚揚。
君子和而差異。韓琦、范仲淹兩人固然在軍國大事上爭得面紅耳赤,可是皆出于公心,彼此間不玩陰招、沒有小動作,兩人的私情一直很好。西北三年并肩征戰的戰友愛,更成為兩人彼此割舍連續不斷的紐帶。韓琦修閱古堂后,范寫詩追憶道:
仆思寶元初,叛羌弄千鐔。王師生太平,激戰誠未禁。赤子喂犬彘,塞翁淚涔涔。中原固為辱,帝王動宸襟。乃命公與仆,聯使御外侵。歷歷革前弊,拳拳掃妖祲。二十四萬兵,撫之若青衿。
神一般的隊友
范仲淹得以穩步履行戰略
慶積年間,在大西北聚集著一大群好漢能臣。他們有解民濟困的理想,有豪邁赴死的勇氣,有痛定思痛的思量,也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智謀。正是有了這個堅強團結的戰隊,范仲淹才能穩步履行他的戰略。
名將任福原是環慶路副配置,前來涇原路出差,韓琦令其統領鎮戎軍救援渭州。在好水川宋軍被李元昊大軍圍困,敵眾我寡,戰事反常慘烈。身中十幾箭的任福不愿先逃偷生,他一面大呼吾為大將,軍敗,以死報國耳!一面揮四刃鐵簡挺身決斗,最后與兒子雙雙戰死。勇將王珪擊殺數百人,鐵鞭都打彎了,三易坐騎。下馬步戰的他又殺了數十人,被箭射中眼睛后才怦然倒地。一寸山河一寸血,他們以鮮血書寫著宋人保家衛國的勇敢與不屈。還有苦守孤城的張旨、王凱等在夏軍的肆虐巨流中,他們如砥柱一般,捍衛著城內的百姓,還有身后的萬里疆土。
除卻韓范兩人,王沿和龐籍也非等閑之輩。王沿知渭州時曾以空城計嚇退李元昊,韓琦對王沿也佩服有加。龐籍便是《少年包青天》《三俠五義》等影視劇、公案小說里大反派龐太師的原型,也是被黑化最深之人。西北戍邊立功后,龐籍又力薦狄青平儂智高之亂,最后官至宰相,實為一代能臣。
在西北戰場上,范仲淹與滕宗諒(便是重修岳陽樓的那位)、尹洙的友愛更深了。慶歷二年閏九月,宋軍定川寨大敗后,李元昊包抄涇州。知州滕宗諒臨危不懼,他召集數千農夫,令其戎服登城,虛張聲勢;又大設牛酒迎犒士卒,撫恤陣亡家族,安穩民心;范仲淹又及時引導環慶兵來援,涇州才得以保全。
西北用兵三年,前線浴血奮戰,后方也沒閑著,那是一個艱難卻發奮有為的年月。執政呂夷簡、晏殊、杜衍是韓、范的得力奧援,兩府截止休假,全員加班。那時北遼意欲舉兵南犯,想取漁翁之利,幸得王拱辰、富弼出使,于縱橫捭闔間化抒難機。慶歷初,皇后、嬪御各上五個月俸錢以助軍費,宗室刺史以上也捐贈出一半公使錢助軍。
修筑城寨堅壁清野
西夏終極稱臣議和
在邊關朝廷、文臣武將的加持下,范仲淹得以鬆開手腳,當真安排擊敗西夏的宏偉藍圖。慶歷元年(1041年)十一月,他向朝廷上奏攻守二策。在《守議》中,他從地理、兵制、供應三方面具體解析了夏宋強弱形勢臣觀西戎居絕漠之外,長河之北,倚邊面險,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祿食;每舉眾犯邊,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風集云散,未嘗聚養。中國則不然簡而言之,其戍邊戰略便是步步為營,積極防御,陣地戰加游擊戰。其戰術便是修城,敵軍眾就召援兵,堅壁清野以困之;敵軍少就扼險設伏以待之。
說干就干,無論他知延州還是知慶州,他不停地修城、修城,還是修城!在延州時,他強化清澗城守備,修復南安等處眾多廢寨,召募安頓弓箭手守衛。知慶州時期,他修筑城寨二十八座。
慶歷二年(1042年)春,大順城之修更是他的神來之筆。慶之西北馬鋪砦(同寨),當后橋川口,在賊腹中。仲淹欲城之,度賊必爭,密遣子純祐與番將趙明先據其地,引兵隨之。諸將無知所向,行至柔遠,始叫喚之。版筑皆具,旬日而城成,即大順城是也。賊覺,以騎三萬來戰,佯北,仲淹戒勿追,已而果有伏大順既城,而白豹、金湯皆不敢犯,環慶自此寇益少。仁宗親身賜名大順,大思想家張載寫《慶州大順城記》點贊,深矣如泉,巋然如山。百萬雄師,莫可以前。快閃杰作大順城成為阻擊西夏南下、交通要沖上一個可攻可守的堅強堡壘。
修城成為西北諸帥的共識。鎮戎軍東南修師子、攔馬、平泉三堡,屏蔽涇、渭;渭州有籠竿、羊牧隆城、靜邊、得勝四寨李元昊環視國境四周,城壘多得讓他患上密集恐驚癥。這一座座塞壘連成一條條鐵鏈,堅牢鎖死了西夏這只猛獸,困守一隅的西夏一直打破不了宋軍的囚籠戰略。此后元豐、元符年間修永樂、平夏等城,徐禧、章楶、種諤等名臣無疑都抄了范仲淹的腳本。
誠如范仲淹所料,宋夏戰至第三年,國力有限的西夏已經支援不下去了,內地物價飛漲,連布價都翻了幾倍。缺乏攻堅才幹的夏軍困于范仲淹等的堡壘戰下,戰術上成功不能變更整體戰略上守勢。當年年底,強弩之末的李元昊通過龐藉傳書,愿意稱臣議和。
慶歷三年(1043年)春,西北邊事暫歇。戍邊三年的豐功偉績像一束從天投射下來的華光,罩著范仲淹勇敢堅毅的身影,他有勇有謀,敢為天下先的人設已然樹立。恩師晏殊為相,范仲淹被招回朝任樞密副使、參知政事。他昂然東歸入朝,慶歷革新的大幕在他眼前緩緩拉開
西北邊陲的風景天然差異于溫婉的江南:塞雁南飛,邊馬悲鳴,西風殘照,廢壘孤城。想起年頭還在西湖邊和摯友林逋飲賞梅月,攜手林泉,立在延州(今陜西延安)城頭的范仲淹難免感觸,天意高難問。他加倍料想不到的是,這戍邊生涯竟然是他功業的新出發點。
這是康定元年(1040年)中秋時節,他戍邊的第一年。
以身報國
接手天坑延州軍政大權
當年頭,遠在東南越州(今浙江紹興)的范仲淹恍若老樹開花:官復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而后改刑部員外郎、陜西都轉運使,又遷龍圖閣直學士、陜西經略安慰副使、同管勾都配置司事,知延州。
此前由於屢次開罪權相呂夷簡,背上貼著拉幫結派屢教不改等標簽,他被一貶再貶,離朝廷越來越遠,已經算政壇上的過氣人物了。因此,上述一連串讓人目炫繚亂的任命,讓他的職級真如坐了火箭一般飛升,五十二歲的他未免受寵若驚,某久在江外,職業無可,惟望廢退,以遂麋鹿之趣,而朝廷過聽越次,寄任拳拳負荷不能無憂。
事出異常必有妖。兩年前,西夏李元昊稱帝開國,西北進入多事之秋。康定元年春,擁兵十萬的金明寨主、綽號鐵壁相公的李士彬被背叛的部下挾制送夏,救援的宋軍又在三川口大敗,西夏軍乘勝包抄延州。戰略要地延州假如再失陷,西夏必定以高屋建瓴之勢南下長安。因此大宋朝野震撼,參知政事宋庠甚至提出退守潼關、拋卻關西的餿發起。
不難想象,智商在線的朝廷大臣均視延州為天坑一個。張存被任命為延州知州后,以家有八十老母、素無知兵為由堅辭不任。在赴任延州途中,范仲淹也曾推薦摯友歐陽修為其幕府參軍,不出預料地被后者婉言謝絕。畢竟那時夏軍勢頭正猛,西北城陷人亡、文武全滅的範例比比皆是。
滄海橫流,方顯英勇本色。當年八月末,范仲淹毅然從包郵的江南趕到這荒僻的延州,接手鄜延路軍政大權。既然以身報國,先天下之憂而憂,他無所畏懼:
自薦老臣,固漸于漢將;誓平此賊,詎擬于唐賢?
《延州謝上表》
固然有充足的心理預備,可是面前毒辣的現實還是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他手里確切拿著一把爛牌:
從延州至金明寨,短短四十里路,九曲十八彎的一條河,他竟然過了十三次之多,真是險山惡水之地
延州以北東西四百里,原有藩籬損失殆盡;作為延州屏障的金明及其三十六寨,數萬人馬蕩然無存;塞門寨已經失陷;承平、南安等四寨棄為虜境
鄜延路兵馬固然有兩萬六千之眾,可是由於培訓未精、將帥無謀、又遭新敗,目前都如驚弓之鳥一般,一副混吃等死的狀貌
秋雨兀自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禾穗未收,庫緡空虛,兵舍不足,人馬多露宿于外
在李元昊的懸賞榜上,陜西四路的一把手夏竦的人頭僅值賞錢三千緡,可以腦補一下其才干
惺惺相惜
提攜一代戰神種世衡
在后世眼中,范仲淹恍若一枚武力值拉滿的戰神,隨時可以挽狂瀾于既倒,這天然是個神話。整編部隊、選拔將領、操練士兵、修復寨壘、屯軍營田、安慰諸羌、發動黎民只有打通這些關才能拉滿戰力,而這些也都是苦差事,非扎扎實實去修煉不可。
范仲淹一掌鄜延路,馬上進行大刀闊斧的革新,將延州府一萬八千守軍分交六將統領,以求會合優勢兵力、出擊敏捷機動。再說這擢升將帥之事。邊關缺少良將,其深層次的理由當然在于大宋重文輕武的陋習。范仲淹到邊關后,馬上舉薦、提升了種世衡、狄青、張亢等一眾通曉邊事、有勇有謀的將領。
以大名鼎鼎的種家軍的首創人種世衡為例。種世衡叔叔兼養父是大宋第一傳奇陳摶祖師的門生,家學淵源,種世衡自己曾擔任涇陽知縣等文職,可是由於屢忤權貴,過得很是憋屈。和他有著同樣職場履歷的范仲淹一到延州,兩人惺惺相惜,老種也棄文從武,咸魚翻身。為了屏障延州,種世衡在延州東北筑青澗城。頂著夏軍的騷擾,他邊戰邊建,終于把城筑好,該城成為延州前線一顆關鍵的棋子。在范仲淹的大力提攜下,種世衡終成一代名將。
針對西夏人誘敵深入的戰略,范仲淹的軍令簡樸明白:死死守住鄜延路,切忌冒死深入。在他坐鎮下,此前毫無求生欲的鄜延路一眾武將戰斗力爆表。康定元年秋冬,任福等將抓緊戰機,先后突擊白豹城和歸娘谷,打得夏人措手不及。原本被李元昊當作自家后花圃一樣的鄜延路,逐步變成了一道銅墻鐵壁。夏人方曉得這范仲淹是個硬茬,無以延州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數萬甲兵,不比大范老子(范雍)可欺也!
當然,在擅長野戰、士氣旺盛的西夏軍眼前,重整中的宋軍仍然愚笨,夏宋攻守易勢尚需時日。慶歷元年(1041年)春,宋軍于好水川再次大敗,名將任福、王珪等殞命沙場。當年深秋,范仲淹調知慶州(今甘肅慶城)兼任環慶路經略安慰。面對依然嚴峻的戰局,立在慶州城頭的他憂心忡忡,一闋《漁家傲》橫空出世,西北風十足: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神。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軍中有一范
西賊聞之驚破膽
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韓琦和范仲淹是對立李元昊的最強組合。
韓范兩人相熟甚早,景祐三年(1036年),兩人同朝共事。寶元元年(1038年),時任知諫院的韓琦就多次向仁宗推薦忠正之臣范仲淹。西北邊事甫起,范仲淹與韓琦一同被任命為陜西經略安慰副使、同管勾都配置司事,兩人成為西北戰壕里的戰友。
大凡用兵,當先置勝負于度外,生死置之度外。這是韓琦的金句,勇敢溢于紙外。范仲淹多智,故而在對夏戰略上,兩人意見不一。韓琦以為,大宋在西北僅正規軍不下二十萬,而西夏的野戰機動兵團卻不過四、五萬,只守不戰必使士氣淪喪、軍費糜耗。因此他主張會合優勢兵力,尋找西夏主力進行決鬥,速戰速決。
而范仲淹則以為,宋軍兵多而不強,西夏軍少卻精。且西夏境內山川險惡、沙漠廣袤,宋軍若深入敵境,糧草輜重補給易被西夏切斷,不免大敗。西夏經濟單薄,糧食和物資均依仗從外輸入,這是其致命弱點。宋軍應修固邊城、堅壁清野,令西夏軍勞師無功。對夏經濟封閉財神娛樂城精彩活動預告一久,窮兵黷武的西夏必定經濟大危、戰力大損,大宋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慶歷元年(1041年)初春,朝廷決意出兵討夏。韓琦多次要求延州的范仲淹合擊夏軍,后者則堅定等春天再進擊。范的摯友尹洙前去延州勸說他,磨了兩旬之久,范仲淹不為所動。范還連上三表,強調貿然進擊之危險。頗有鍵盤俠作風的尹洙不滿摯友的謹嚴,吐槽道:公于此乃不及韓公也。
快意恩仇、勇往直前雖然值得褒揚,可是兵國大事必要有謀有智方可。即使是任福為將,即使有韓琦出征前的再三告誡,宋軍還是在好水川又悲劇了一把,擅長誘敵深入、圍城打援的西夏軍大敗從懷遠城出兵救援渭州任你博娛樂城活動介紹的任福諸軍。好水川大敗后,數千陣亡將士家族手持故衣、紙錢招魂,他們擁到韓琦馬前墮淚,汝昔從招討出征,今招討歸,而汝死汝魂識能從招討歸乎?哀慟聲動天地。魂魄遭受極大震動的韓琦總算幡然醒悟,認可了范仲淹堅壁清野的正確戰略。
除卻攻守戰略的爭執,韓范兩人在修水洛城事上也各執己見。慶歷二年,知慶州的范仲淹請修水洛城,以打通秦鳳路與涇原路,而韓琦斷然反對修水洛城,一度鬧得沸沸揚揚。
君子和而差異。韓琦、范仲淹兩人固然在軍國大事上爭得面紅耳赤,可是皆出于公心,彼此間不玩陰招、沒有小動作,兩人的私情一直很好。西北三年并肩征戰的大福娛樂城活動規則戰友愛,更成為兩人彼此割舍連續不斷的紐帶。韓琦修閱古堂后,范寫詩追憶道:
仆思寶元初,叛羌弄千鐔。王師生太平,激戰誠未禁。赤子喂犬彘,塞翁淚涔涔。中原固為辱,帝王動宸襟。乃命公與仆,聯使御外侵。歷歷革前弊,拳拳掃妖祲。二十四萬兵,撫之若青衿。
神一般的隊友
范仲淹得以穩步履行戰略
慶積年間,在大西北聚集著一大群好漢能臣。他們有解民濟困的理想,有豪邁赴死的勇氣,有痛定思痛的思量,也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智謀。正是有了這個堅強團結的戰隊,范仲淹才能穩步履行他的戰略。
名將任福原是環慶路副配置,前來涇原路出差,韓琦令其統領鎮戎軍救援渭州。在好水川宋軍被李元昊大軍圍困,敵眾我寡,戰事反常慘烈。身中十幾箭的任福不愿先逃偷生,他一面大呼吾為大將,軍敗,以死報國耳!一面揮四刃鐵簡挺身決斗,最后與兒子雙雙戰死。勇將王珪擊殺數百人,鐵鞭都打彎了,三易坐騎。下馬步戰的他又殺了數十人,被箭射中眼睛后才怦然倒地。一寸山河一寸血,他們以鮮血書寫著宋人保家衛國的勇敢與不屈。還有苦守孤城的張旨、王凱等在夏軍的肆虐巨流中,他們如砥柱一般,捍衛著城內的百姓,還有身后的萬里疆土。
除卻韓范兩人,王沿和龐籍也非等閑之輩。王沿知渭州時曾以空城計嚇退李元昊,韓琦對王沿也佩服有加。龐籍便是《少年包青天》《三俠五義》等影視劇、公案小說里大反派龐太師的原型,也是被黑化最深之人。西北戍邊立功后,龐籍又力薦狄青平儂智高之亂,最后官至宰相,實為一代能臣。
在西北戰場上,范仲淹與滕宗諒(便是重修岳陽樓的那位)、尹洙的友愛更深了。慶歷二年閏九月,宋軍定川寨大敗后,李元昊包抄涇州。知州滕宗諒臨危不懼,他召集數千農夫,令其戎服登城,虛張聲勢;又大設牛酒迎犒士卒,撫恤陣亡家族,安穩民心;范仲淹又及時引導環慶兵來援,涇州才得以保全。
西北用兵三年,前線浴血奮戰,后方也沒閑著,那是一個艱難卻發奮有為的年月。執政呂夷簡、晏殊、杜衍是韓、范的得力奧援,兩府截止休假,全員加班。那時北遼意欲舉兵南犯,想取漁翁之利,幸得王拱辰、富弼出使,于縱橫捭闔間化抒難機。慶歷初,皇后、嬪御各上五個月俸錢以助軍費,宗室刺史以上也捐贈出一半公使錢助軍。
修筑城寨堅壁清野
西夏終極稱臣議和
在邊關朝廷、文臣武將的加持下,范仲淹得以鬆開手腳,當真安排擊敗西夏的宏偉藍圖。慶歷元年(1041年)十一月,他向朝廷上奏攻守二策。在《守議》中,他從地理、兵制、供應三方面具體解析了夏宋強弱形勢臣觀西戎居絕漠之外,長河之北,倚邊面險,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祿食;每舉眾犯邊,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風集云散,未嘗聚養。中國則不然簡而言之,其戍邊戰略便是步步為營,積極防御,陣地戰加游擊戰。其戰術便是修城,敵軍眾就召援兵,堅壁清野以困之;敵軍少就扼險設伏以待之。
說干就干,無論他知延州還是知慶州,他不停地修城、修城,還是修城!在延州時,他強化清澗城守備,修復南安等處眾多廢寨,召募安頓弓箭手守衛。知慶州時期,他修筑城寨二十八座。
慶歷二年(1042年)春,大順城之修更是他的神來之筆。慶之西北馬鋪砦(同寨),當后橋川口,在賊腹中。仲淹欲城之,度賊必爭,密遣子純祐與番將趙明先據其地,引兵隨之。諸將無知所向,行至柔遠,始叫喚之。版筑皆具,旬日而城成,即大順城是也。賊覺,以騎三萬來戰,佯北,仲淹戒勿追,已而果有伏大順既城,而白豹、金湯皆不敢犯,環慶自此寇益少。仁宗親身賜名大順,大思想家張載寫《慶州大順城記》點贊,深矣如泉,巋然如山。百萬雄師,莫可以前。快閃杰作大順城成為阻擊西夏南下、交通要沖上一個可攻可守的堅強堡壘。
修城成為西北諸帥的共識。鎮戎軍東南修師子、攔馬、平泉三堡,屏蔽涇、渭;渭州有籠竿、羊牧隆城、靜邊、得勝四寨李元昊環視國境四周,城壘多得讓他患上密集恐驚癥。這一座座塞壘連成一條條鐵鏈,堅牢鎖死了西夏這只猛獸,困守一隅的西夏一直打破不了宋軍的囚籠戰略。此后元豐、元符年間修永樂、平夏等城,徐禧、章楶、種諤等名臣無疑都抄了范仲淹的腳本。
誠如范仲淹所料,宋夏戰至第三年,國力有限的西夏已經支援不下去了,內地物價飛漲,連布價都翻了幾倍。缺乏攻堅財神娛樂app購買才幹的夏軍困于范仲淹等的堡壘戰下,戰術上成功不能變更整體戰略上守勢。當年年底,強弩之末的李元昊通過龐藉傳書,愿意稱臣議和。
慶歷三年(1043年)春,西北邊事暫歇。戍邊三年的豐功偉績像一束從天投射下來的華光,罩著范仲淹勇敢堅毅的身影,他有勇有謀,敢為天下先的人設已然樹立。恩師晏殊為相,范仲淹被招回朝任樞密副使、參知政事。他昂然東歸入朝,慶歷革新的大幕在他眼前緩緩拉開